大亨沙遜
上世纪三十年代,战前的上海风光无限,今天的外滩天幕(skyline)在三十年代已基本成型,被用作无数经典电影和戏剧的故事背景。当时外滩鳞次栉比、风格各异的伟大建筑群所描绘的天幕最高点,是一座有绿色金字塔尖的沙逊大厦(Sassoon House)——当时的远东第一楼。这栋楼的主人Victor Sassoon(维克多·沙逊)也以超凡的个人魅力构成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那个爵士时代(the Jazz Age)中浓重的一笔。
作为沙逊家族(the Sassoon family)的第四代,继承了大笔家族财产的Victor Sassoon是当时活跃在上海滩的知名商人和酒店大亨。


沙逊家族是一个具有伊拉克犹太裔血統的国际知名家族,始于伊拉克巴格达,势力范围远至孟买,上海,伦敦等世界各地。和罗斯柴尔德家族(the Rothschild family)一样,沙逊家族在19世纪将总部转移到伦敦,并在短短数十年内成为英国国内举足轻重的成员。而Victor Sassoon(维克多·沙逊)却选择在亚洲渡过他的后半生。
Victor Sassoon 全名Ellice Victor Elias Sassoon,1881年12月30日,在家族从英国去往印度的贸易途中在意大利那不勒斯出世。Victor成长于英格兰,在哈罗公学(Harrow School)和剑桥大学三一学院接受教育。1924年,Victor从去世的父亲那里继承了男爵的头衔(3rd Baronet of Bombay),并迁往印度管理家族的纺织工厂和担任印度立法会议员(the Indian Legislative Assembly)。厌倦了印度的重税,Victor决定将生意重心转移至上海。
Sassoon House, 远东第一楼


从1927年至1930年代的数年间,Victor Sassoon完成了将主要家族资产从印度往上海的转移,他将数百万美元投资到上海的本土经济和地产项目当中,种类囊括了奢华酒店,办公楼房和居民楼等。许多沙逊自己的住房是用他名字的首字母缩写“EVE”命名的,EVE也用来命名沙逊的许多名车与爱驹和游艇。在上海这片土地上,他建造了Hamilton House, Cathay Mansions, Grosvenor House, Embankment House, Broadway Mansions, Metropole Hotel 等众多优秀历史建筑。在一个时期内,他曾在上海拥有1,800多处地产。纽约时报称他——改变上海面貌的男人(The Man Who Changed the Face of Shanghai )。而最让他骄傲的,还是1929年完工的Cathay Hotel (华懋饭店), 即今日的和平饭店。

这座Art Deco风格的建筑杰作已经被各类旅游书籍介绍过许多回,此处不再赘述。从今天和平饭店的正门进入酒店,视线立即被高耸的八角形穹顶所吸引。事实上,这里曾经作为与Cathay Hotel相连的奢华百货使用,玻璃构成的穹顶下售出了中国第一块劳力士腕表——被一位客人以相当于当时两辆福特轿车的价钱买下。
从穹顶继续往里走,左手边的木门后是闻名国际的上海老年爵士团,而右手边则是客人们用茶点的餐厅,在英国成长的Victor Sassoon 也带来了英式下午茶文化,今天这里每周六例行举办茶舞(Tea dance),由和平饭店工程部的人员在这片区域铺上跳舞用的木地板,乐队于二层演奏,专业的舞蹈教师会照顾独自前来的客人,带领在此用茶的人们领略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怀旧交谊舞。


面朝着黄浦江的和平饭店东门因为种种原因今天已不再作为酒店入口使用,站在此处向酒店内部看去,左右两侧楼梯中央的平台上,Victor Sassoon曾站在这里迎接他的贵客们。
四九年,这座承载了无数纸醉金迷的Sassoon House被抵押给政府。五二年至五六年,华丽的穹顶因为过于花哨美丽而被封了起来做成两层楼的上海市政府办公地点,而上海第一任市长陈毅这段时间也在此办公。后为纪念五六年亚太经和会议的成功召开,华懋饭店(the Cathay Hotel)正式更名为和平饭店(the Peace Hotel)。

沙逊的阴霾

商业上的巨大成功和奢靡的生活方式为人们乐道,真实的Victor Sassoon则一直笼罩在忧虑之中。迫在眉睫的二次世界大战和蔓延各处的反犹主义让他返回欧洲的寄往显得遥不可期;社交圈追随沙逊的财富,但不代表接纳他犹太人的身份。繁忙的社交生活和众多红颜知己掩盖了他辗转异乡的事实,他富可敌国却不拥有国籍的归属。
三七年中日战争爆发后,J.G Ballard的半自传体小说《太阳帝国》和同名电影还原了久据上海的英国人在日军狂暴铁蹄下的仓皇无措,电影镜头更带过外滩一片疮痍中灰暗的Cathay Hotel。而回归他自身,Sir Victor在一战期间服役于英国皇家飞行队(Royal Flying Corps),1916年的一次坠机事故让他余生必须依靠拐杖行走。
沙逊的趣味











真实的Victor Sassoon

在Victor的日记中,他由于犹太人的身份而不能与年轻时的英国女友结婚。从那时起,Victor选择不再完全投入后来的每段关系。恋情对他而言更像是一段探险的旅程或是一种收藏,就像他收藏自己为女伴拍下的照片。这些照片中的女性或是在打麻将,或是在谈话,也有一些是专门摆好了姿势的,其中更有赤裸着摆出的姿势。不过你很难从中看出情色的感觉,相反的,一种观察者的超脱视角静静浮现出来。
Sir Victor能被追溯的影集多拍摄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剧烈动荡的上海,然而他的镜头却并没有太多浓烈的个人意见——无论是对着凝视着自己的女伴,对着河边死去的军人,对着铁栏后的中国难民,抑或是对着“EVEs”(以Victor Sassoon姓名首字母命名的地产),镜头后的那双眼睛似乎早已看透这些世像并不会永远属于他。今天看来这些相册倒像是Victor Sassoon晚年皈依佛教的预示。

加拿大作家Taras Grescoe基于Sir Victor的日记和相关资料写就著作《Shanghai Grand》,内容围绕上海大亨Victor Sasssoon与美国女作家Emily Hahn(中文名:项美丽)以及出版家和诗人韶洵美之间的三角关系展开。
Emily Hahn

永远的Cathay
战争让Victor和他的Cathay Hotel中一场场好像永无止境的沙龙戛然而止。1941年Victor Sassoon被迫离开上海,离开中国。而这栋来自20年代的Art Deco钜作则一直矗立在外滩,继续见证世代变迁。
2010年,经历整整三年的修葺,和平饭店重新对外开放。最受追捧的房型是众多名流曾入住的“九国套房”,以及顶层Sir Victor一度长住的沙逊总统套房。奢华和气派还在其次,置身于和平饭店,更像入住在一栋历史博物馆里,可以恣意想象已永远逝去的爵士年代。

All Victor Sassoon photograph works’ credit: DeGolyer Library, Southern Methodist University